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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马学民:麦罢

2023-08-07 15:39:11 来源:齐鲁壹点

麦罢

文/马学民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麦罢”是指麦子收打完毕后的时光,它不是一个节令,而是个习俗。鲁西南的农村,“麦罢”前后是一年中“三夏”最繁忙的时节。

我们老家有个习惯:农民常把刚打下来的麦子好好地晒上一天,晒干、湿透,再装进粮囤或粮仓,这才是真正的“麦罢”。

以前,割麦打场要忙上一个多月,这二十多年来,联合收割机开到地头,收打不过几个小时,麦子又给送到家里,麦收几乎不大忙人了,“麦罢”一词也逐渐没人再提了。

前几天,回老家看到路边晒麦的场面,又想起儿时家里晒麦的事来。

晒麦是父亲最高兴的事,也是我家最高兴的事,一般头三两天父亲都要听天气预报和看天气。头一天下午,父亲还要在大场上撒上一圈麦秸“圈住”,意思是这一块地方我家占住了。

晒麦当天,父亲一大早起来去清扫场地,然后喊起我帮忙。不像邻居们用地排车拉或用肩扛,我家有一头“七齿口”的老叫驴,父亲套上车,我牵着,父亲便开始从堂屋里把今年的收成全搬出来去晾晒。

父亲搬“麻袋”的动作干净利索,没有半点迟疑,扣住布袋前后轻轻一用力就甩到肩上,一手扎腰,另一手随手又掂起个“小布袋”,汗珠子里“啪嗒、啪嗒”嘀嗒着不尽的喜悦,苍老的脸上不显一丝疲惫,一袋又一袋,一趟又一趟,一车又一车,他脖子上那个脏兮兮的、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羊毛肚”手巾,擦了又擦,拧了又拧,衣服浸透了,直到把最后一袋麦子装到车上。

记得当时我家有七八亩地,不知拉了多少趟,大约有6000多斤吧,一编织袋能装90多斤,也得七十多袋子吧。

晒麦分摊麦,搅麦,拢麦,扬麦,装麦几个环节。我和父亲把拉到场上的麦子一股脑倒在地上,正准备要摊,父亲却说早上晒麦摊开不宜过早,要等场地晒热的时候再摊,这样地面上的潮气水分被太阳充分蒸发了,更利于晒麦。

摊麦子是很有讲究的。第一遍摊粮食父亲从来是不会让我们干的。他说要根据实际场地情况尽量摊的越薄越好,你们还年轻没手力,办不成。看见他用木耙子一点一点摊开,摊得很仔细、很均匀、很薄,耙子此刻就像那耕田的犁,而父亲就是那拉犁的牛,耙子下的麦粒如同这黄土地一样被耕耘出了一道道沟壑。完全摊开后,他又用耙子先掠去小麦秸和麦穗等杂物,再用撒把掠去表面的麦糠。

等父亲摊完麦子后下地去干活,还常常安排我们不要贪玩,要留心小鸟啄食,嘱托每隔半个时辰要翻一遍。

中午的太阳很毒辣,晒的人头皮发麻,头脑发晕。父亲干活回来总要用扫帚扫一圈我们翻摊混乱的场面,我说天气太热别扫了。父亲一边扫着一边数落:麦粒太主贵了,要颗粒归仓,不能把已收获的麦子浪费掉。

看着父亲在太阳下重复的挥动着扫帚和耙子,看着父亲来来回回的脚印,看着他那略显佝偻的身影。那汗珠一颗一颗落进脚下的麦子里,接着被耙子搅得消散无形,很快又埋成一道道沟壑。我觉得这被埋藏着的不是麦子,也不是汗珠,而是父亲的梦——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的梦。

父亲经受过三年自然灾害,刮过“观音土”,吃过糠,咽过菜,扒过毛丫根,啃过树皮,喝够了地瓜梗,深知粮食的重要。父亲有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就是“饿死不卖粮!”但“公粮”是从来不欠一斤的。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大字不识几个,从我记事开始,他就在土地上摸爬滚打。在我的记忆里,他每天都有干不完活,提篓撒种,犁田耙地,割麦扬场没有不精通的。

我童年时,还是大集体,父亲每天都是干的最重最累的活,干的总是人家不愿意和干不了的活。我问过父亲,您就不能干点轻松简单的活吗?他说:“习惯了,重活累活总得有人干。”

改革开放后,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生产责任制以来,年景好时,我家一年下来最多时能收100多袋小麦,父亲可高兴了!

我想这一切应该归功于父亲的勤劳,他一生老实勤奋,常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在田里干活父亲好像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从不觉得累。大热的天,我劝父亲歇歇,父亲笑笑,“习惯了,不觉得热,也不觉得累。如果每天让我闲着,我可能会闲出病来的。”

晒麦子也是这样,他总是闲不住,每隔半个小时就要翻摊一遍,尤其是正晌午日头毒辣时,还催促我们翻粮食、洗袋子、拈布袋绳,自己一旁不停地驱赶鸡鸭偷食和麻雀败坏。

晾晒东西总会缩水这是自然规律,可每次晒麦子父亲都有点犹豫和舍不得,原因是晾晒一次总会减少一两袋麦子。父亲不迷信,但他很忌讳这,每次装麦子时,总安排在一旁的我们不要瞎胡说“快完了!快完了”等言语,犹如春节包饺子和油炸丸子,不能乱说一样。

麦子装囤也有学问,父亲说麦子晒干装囤的时间点很重要,必须选择趁热装。也就是下午三四点气温最高时收麦装囤,这样贮存的麦子不会坏,玉米等秋粮则完全不同,装囤贮藏必须选择气温变凉的太阳落山后进行,否则容易变坏,这可能是农民几百年来积累的经验之谈吧。

开始收粮了,父亲在囤里套上大塑料袋子、放上麦子药,防备“麦吽子”咬和老鼠糟腾。这时,父亲又用他有力、宽厚的肩膀,把带有温度的麦子装起来,放车上,拉回去,一袋一袋倒进家里的粮仓,我家才算真正到了“麦罢”。

“割罢麦,打过场,谁家的闺女不瞧娘。”说的是鲁西南的农村麦收过后走亲访友的礼俗活动。“麦罢”后,我们这儿有个老风俗,就是出嫁女儿要蒸上一锅白面馒头或“三角糖包”,插上一缕“花头线”,去娘家看父母,也有蒸成“面鱼”“面鸡”“面猪”的,象征丰收,叫着“走麦罢”,又称“送绣馍”。看来这或许是对麦收季节繁重体力劳动的一种补偿吧。

据说,“走麦罢”的习俗最早源于晋南地区。明代洪武年间,“大槐树移民”将这一古老的习俗带到了山东河南等中原地带,这一农耕文化的遗风经过数百年的演变渐而形成了鲁西南特有的风俗。当然,麦罢除了闺女回娘家,还是其它亲戚间互相走动的日子。

小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曾和母亲多次回姥娘家“走麦罢”,没送“绣馍”,带的多是母亲自己炸的“面泡”和“油果子”,用蓖麻叶包着,还有二斤猪肉,用红麻绳提着。

后来随着经济建设,我家耕地减少了一半,今年仅剩下三两亩,父母年纪又大啦,前几年土地一并流转给了他人,我家再不用种田和晒麦子了。

看李準的《不能走那条路》中有句话:“麦口期吃地主五升粮食,到麦罢还一斗。”他的《李双双小传》也这样说:“前几年就我那个家里,你是知道,像这麦罢天里,一天三顿干的,有时半晌还外加一顿贴膳!”可见“麦罢”不仅忙几乎还要连轴转,“麦罢”时节的劳动是多么珍贵。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父亲是一个朴素的农民,他经历过多次“麦罢”,知道每一粒粮食都是用汗水浸泡出来的。

1989年“麦罢”时节,也是一个晒麦天,记得家里好像正晒着“芽子麦”,邮递员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送来,我知道自己考上了大学。当我把通知书让父亲看时,他直说“很好、很好!”咧嘴笑了又笑,我知道老人不善言辞。

那天,好似天更蓝了,云更白了,时间更长了,从早晨到夜里的空气都充满了香甜的味道。那一夜,父亲睡得格外的好,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爬起来去地里干活,当中午火辣辣的大太阳照在父亲那疲惫不堪的身躯上,虽然他一身汗水,累得几乎晕倒。但父亲跟母亲说,今天干活特别有劲,秋收时庄稼肯定还会有大丰收。

跳过龙门,吃上了“国粮”,但我知道自己永远是农民的孩子。大半生没有干过多少农活,但深知“汗滴禾下土”的道理。三十多年前脱离黄土,我的心里开始对土地有些陌生;这几年不愁吃喝,粮食在我心中萌发不那么重要的想法。

回忆晒粮食的故事,让我知道了“守住18亿亩耕地保护红线”的重大意义,“饭碗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中”,让我真正感到了自己的肤浅和幼稚。

今天看来这两句话无论怎么讲、无论什么时候讲都不为过,当然更不是说着玩的!

作者简介:

马学民,中国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会员、鲁西新区作协副主席。山东师范大学毕业,曾任中共菏泽市开发区工委机关报《今日开发区报》总编辑。著有《春华秋实》《菏泽开发区史话》等十多部。作品散见《当代散文》《胶东散文》《齐鲁晚报》《菏泽日报》等。2021年、2022年两届齐鲁晚报“青未了散文奖”获得者,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

壹点号青未了菏泽创作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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